記者/葉香伶
「當我回到台灣後,許多作品都是從腳下的土地出發的。」新媒體藝術家黃心健這麼說。他對於台灣的民俗信仰、人情故事與歷史文化情有獨鍾,因此總能將科技技術與人文元素完美結合,他的VR作品更在國內外頻頻獲獎,將台灣的VR藝術發揚國際。
也許是受到畫家母親黎蘭的影響,身在藝術家庭的黃心健對於事物經常有著更敏銳的觀察與思考。他回憶,當初會選擇從工程、設計、電子背景轉行到新媒體藝術,都是透過社會議題激起反思,而不僅是因著對藝術的熱愛。
如黃心健就讀台大機械系時,美國發生了太空梭爆炸事件,讓他開始思量工程技術引發的道德問題,他問自己:「假如我是製造太空梭的一員,該如何釐清對罹難者的責任?」種種感悟促使他畢業後赴美轉讀有興趣的藝術設計。
進入職場後,黃心健對於日常的深思也未曾停歇,在SEGA及SONY擔任遊戲藝術總監期間,一場校園槍擊案引發美國社會探討電子遊戲對青少年的影響,也成為黃心健職涯的轉淚點。即便因玩遊戲犯罪的機率微乎其微,他仍不希望原先紓壓的娛樂反而增長青少年的負面行為。
黃心健的心中總盼望自己的所作所為,能夠兼顧到社會責任與道德,這樣的堅持讓他毅然決然回到台灣,全心投身於藝術領域,至今已有26年的時間。目前他也在臺灣師範大學設計學系擔任特聘教授,以自身寶貴的經驗培育更多青年學子。
訪談過程中,他主動介紹幾個榮獲國際大獎的作品,無論是詮釋人類死亡狀態與記憶遊歷的《沙中房間》;講述戒嚴時代及農曆七月主題的《失身記》;探討精神超脫的《輪迴》,都是充滿溫度且令人共感的佳作。
黃心健進一步講述,VR、AR、XR、數位雕塑、舞台設計、互動裝置、公共藝術、即時動補等都是他擅長的創作方式,而在多元的創作媒材中,VR是他最喜歡且主要的創作形式,這源自於一段特殊的人生經歷。
四歲時,黃心健的右眼受傷失明,四處求診都無法醫治,原以為會從此失去立體視覺,直到十四歲那年他幸運地成為台灣第一批眼庫的受益者,接收斯里蘭卡一位過世者的眼角膜捐贈,才得以重見光明。
黃心健自此對生命有了不同的想像,他說:「我常覺得我看這個世界,有一半是從過世者的眼中看出來的。」這段經歷讓他思考,也許人的意識可以在不同軀體間旅行,去體驗截然不同的一生,而這樣的想像正好和VR「身歷其境」的特性不謀而合。
失而復得的光明,讓黃心健對「看」這件事情非常著迷,VR能夠透過雙眼「零距離」體驗各式各樣的角色歷程,無疑是他最享受的事。他也將這樣的歷程轉化成創作靈感,在他的VR作品《輪迴》中體現。
在《輪迴》作品中,觀眾藉由一世世的輪迴體驗焚林者、自殺炸彈客、難民等不同角色,試著用不同身分看待世界、看待死亡。黃心健說:「以前的科技都在操控物質世界,但VR可以讓我們探索自己的精神世界,唯有了解自己的存在,才能做到更大的超脫。」
談及新媒體藝術的社會責任,黃心健強調,除了在作品中呈現人文價值、探討科技對人類的影響,他也期望自己的VR作品能夠解放不同社會階級的限制,引發社會反思與進步。
黃心健舉例,也許透過VR讓男性成為女性,他們會更加理解女權訴求;讓異性戀成為LGBT後,能夠打破隔閡;在種族歧視的地區能減少種族偏見。
他真摯地說:「希望VR能夠成為認識的基礎,讓大眾更容易體驗到不同性別、不同族群的難處,也希望新媒體藝術能夠幫助社會交換不同信念,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。」
黃心健也分享未來的創作方向與規劃,在受疫情影響及社群媒體興盛的社會,是否被監視、被操控成為大眾關心的事,他預計跟法國電子音樂藝術家Jean-Michel Jarre合作,從「監控」的主題出發,引發觀眾深入思考。在今明年他也將在紐約Pratt Gallery畫廊和高雄市立美術館舉辦個展,令人相當期待。
近期,黃心健獲頒第25屆台北文化獎,身為客家子弟的他將獎金全數捐贈給客家公共傳播基金會。他在訪談中提到,期望未來能建立一個客家元宇宙,讓觀眾經由VR的沉浸式體驗,重回上一代人的生活情形,再次喚醒逐漸被遺忘的文化脈絡。